乡村会计（中篇小说）

乡村会计（中篇小说）

河南/杨维永

县报消息：日前，县委巡察组按照上级巡视工作的部署，对城关镇等单位开展常规巡察工作，巡察组到城关镇后，不坐办公室，而是像战场指挥官一样，亲临一线边指挥边作战，一边听汇报，一边看单据材料，一边深入农户，查看实况，走村串户，下访僻巷沟湾、仡佬缝道，河道小巷，遍访群众，特别是走访脱贫、病残、鳏寡老人。在深挖细查中，发现临街河口组新老两个会计树起正反相悖的两个“典型”形象。

这两个典型人物，一个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在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美丽乡村建设中被县纪委、组织部、宣传部联合授予“廉洁楷模共产党员”光荣称号的李安章，一个是贪污腐败、黑恶霸道，在扫黑除恶净化乡村政治环境治理中，被县监察委员会、县法院依法判刑的“腐败乡村干部”侯来福。

两桩新闻，两个哗然，在县城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奔向相告，议论缤纷，网上点击率和民间口传度不亚于全球抗疫、俄乌、巴以中东战争和台海关系，县委宣传部记者慕名采访了这两件事的来龙去脉和曲曲弯弯……

这个村是县城两河汇聚的河口村，曾经有过水运发达，商贸云集，南船北马的繁荣景象，后因河水下降，繁荣景象也渐沦式微不再繁荣了。改革开放以来，县城建设蓬勃发展，河内采沙和城建用地等生意兴隆，侯来福使河口村一跃成为“标兵模范”暴富村，就在会计侯来福强行霸占集体所有，农户承包的林场、沙地、于河湾进行非法伐林、采卖沙子活动时，被县扫黑除恶办公室绳之以法的。侯来福和前任会计李安章妻子张婉洁还有一段孽情纠葛呢……

一

侯来福生有一双大眼睛，双眼皮，浓眉毛，无意间若要乜斜那个女同学一眼了，必定让这位女生心摇意荡情窦初放，他还拥有一对一笑两颊就绽放出的两个喝酒坎，再配上他那呈现出的长四牌凹斗形的魅人面靥，和他那高高的鼻梁，就更让女生们喜爱有加了，更兼他那一米七五的标志性帅哥们的苗苗条条利利闪闪的男模特形象，倾倒无数女青年必然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手到擒来的轻便事了。他念书念到初中二年级时，就有不少女学生们给他写恋爱信、编织领巾、送手帕、借故讨好追求羡慕他了，到初中三年级下学期时，他就和班上的一个风流女生发生了违犯校规的行为而被学校开除回村务农了。

那时候，侯来福的河口村生产队里还是刚以联产小组形式推行的责任制雏形，侯来福就弟兄两个，他排行老二，上有一个较痴呆的光成汉大哥，父母亲都还不满五十岁，身体健壮，一家人田间劳作勤奋，加之政策对头、风调雨顺就使他家的庄稼长势良好，连年丰收了。家里地里的活路都有人料理，他下学后就无事可做，只该游手好闲的跑满村庄和河湾的溜着玩。父亲看他整天闲逛也不是个长久活法，就到街集上买了一头小羊羔，让他闲暇时拉上羊羔到河湾里溜达玩耍再兼放牧，侯来福就这样在晴好天哩，拉上羊到村南河边放牧，遇着天阴下雨了，他就和在河上闲游的其他浪荡小伙娃们厮混在一起，东庄跑跑，西村转转的东游西逛起来。

那年月，去外边打工的潮流还没有兴起，有志的青年学生们正在学校复习，准备参加大考，奢冀自己能通过废寝忘食，一年又一年的不懈努力复习，走出土垅，跳进龙门，去享受城市的幸福生活哩。在农村务业的男青年们也在忙着学些泥工木工，烧制砖瓦等挣钱养生立业的手艺。女青年们中也有少许有灵性懂经商者，主动到外地学些缝纫剪裁之类的丝布加工劳作技术，回来后要么自己办起剪裁缝纫店，经营起剪裁缝纫生意，要么办起剪裁缝纫培训班，招收学员，收取培训费，从而走上培训剪裁缝纫业务的发家致富路。

这年开春，侯来福村的一名女青年就从外地学成缝纫剪裁技术后，在自家年内刚刚建起的三间空瓦房屋里，办起了一个裁剪培训班。招生启事贴出后，河口村方圆十里八村的女青年们便纷纷地应约而前来报名，参加培训，学习缝纫裁剪手艺。南隔河村，也曾常在河湾里洗衣的杜小荣就是踊跃参加培训的其中一名学员。

杜小荣生性木纳，身材粗短敦实，顿壶脖，圆脸蛋，眼睛虽大，但反映情况有点痴滞现象，她父亲早年有病下世了，母亲体弱多病，她又是老大，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生活困难，经济拮据，常常是遇着青黄不接的春天就吃糠咽菜地还难以为继生活。她小学没毕业就下学回家务农了，回家不久的十四岁那年秋季，母亲就托村上的媒婆，给她许订给了智商和长相略高于她的西庄未来丈夫，杜小荣和未来丈夫订婚后的两年间，由于她家境困难，常常在青黄不接的荒春上，未来丈夫就把自家的小麦、玉米、红薯干之类的食物，用架子车拉到她家，接济她的生活。

刚定婚时，杜小荣因年岁小，对男女性事情之不甚知晓，随着年龄的增大，和在戏台子场，电影场，河湾洗衣等活动的参加，使她渐渐扩大了视野，也渐渐看到了除她所定未来丈夫之外还有恁多长相姣好的帅哥们，俊男子；也知晓了原来外边的世界还有那么多精彩的风景可供观赏、可供享用。由此她便对自己原先订下的丈夫产生了讨厌恶心的感觉，这会儿，她是打轰隆跟着本村的小姐妹们没交钱先参加裁剪班学习的。进班后不久的那天下课间歇时，她去院西边简易厕所小解哩，侯来福领几个村上的溜里溜气的小伙娃们闯进了院内，杜小荣解罢小手，刚从厕所里出来，猛不防给侯来福撞了个满怀，杜小荣向后趔趄一下，脚步没站稳就滑倒在了地上。侯来福一看，自己把杜小荣撞倒了，就赶紧上前去搀抚起杜小荣，并嘴里喃喃自语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啊！”刚开春，手皮硬脆，杜小荣的左手着地后，被挤呲出了一个血口子，起来后手背已经流血，她被撞倒地后本来生了一肚子气，再看了看手背上呲出的血口子更是气上加气，正要恼气成怒时，一见侯来福的面相，曾记得在河湾洗衣时曾隔河相慕过面，又好像在那个夜晚的梦中梦见过似的，很是面熟，这会儿她不但没有怒起来，反而变怒为喜了，刹那间她的心花意然怒放了，花枝也招展了，脸也转阴为睛的充满了笑意，喜洋洋地对侯来福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没伤着，我这点手伤不算啥，不算啥呀！”侯来福一看杜小荣的手被摔伤了，不但不怒，反而对他还挺有那么一点意思时，就产生了一股邪念……

侯来福下学后的一天下午，母亲身经正旺刚从厕所出来，毛池岸上留下一些用棉花被套揩拭过下体的红血迹，他感到奇怪，那时候的中学生没有生理卫生课，国家的宣传媒体也对男女情爱之事把关严紧，全国一片红彤彤的世界，人人诵唱铭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道德准则。那时的侯来福还不深刻晓知女生的生理情况，不知怎么的，那天晚上，他竟在梦中滑出了精液，侯来福感到天旋地转，世界万分精彩，自己身体内的感觉简直是美仑美央到了极致。

忆怔半天后，自己腿间的阳物也腾云驾雾般地燥动起来了。这时的侯来福好似喝醉酒般地把杜小荣幻化成了梦中的情人，他眨了两下狡猾的眼睛，连哄带骗连拉带拖地对杜小荣施恩似地说：“我家有碘酒，红汞、胶布之类的药物，走，到我家给你手背包扎包扎去”，杜小荣在河上洗衣时，隔河见到侯来福的长相就产生过羡慕之心，这会儿又两人相撞，使自己手背摔跌出了血，正想跟侯来福找缘故交流交流哩，这时总算是朝瞌睡有枕头了，于是，杜小荣就面带喜色，心里十分高兴地说：“那……那……咋不中咧，”说着话二人就向侯来福家走去。

侯来福的家在村中间位置，有堂屋土墙瓦房三间，房西边有个小柴棚房，里边放些农具，还有一个简易的土坯床，侯来福下学后就暂睡在这个小床上，羔羊也在这间小柴棚里喂养，棚房内充满着一股呛鼻的羊屎和柴草尿臊味，院东边是一间土坯墙草房灶屋，西南角有个柴草护卫的小毛厕，侯来福把杜小荣领进院后就把院门用铁锨把儿门给顶上了，然后二人来到了院西北角的柴棚屋内。

杜小荣走进屋后趔趄着斜靠在了侯来福的土坯床上，侯来福立在柴棚的门坎内侧，仰靠在木板门帮上，两只眼滴溜滴溜的谛视着杜小荣那前胸上凸起的两个小山包。侯来福比杜小荣大生月，本来按常理说，女孩比男孩发育成熟要早呢，可因杜小荣较憨厚，故而自然就比侯来福懂男女性事还晚了一点。侯来福在中学上学时曾偷偷地看过些极其浅显的青年男女《少女之心》等的性爱故事书本，又动手动脚地和女生发生过出轨行为，更重要的是刚刚发生过那场弗罗依德梦母恋母的性结在作祟，这会儿面对杜小荣，他就成了老狐狸对小野兔了。

侯来福边笑边呲牙裂嘴不怀好意的对杜小荣说：“小荣哪，你胸前那两个鼓包在布衫内憋胀不憋胀啊，我给你解开扣子，让它俩也轻松轻松，你看中不中啊？！”

杜小荣一听侯来福要解她扣子看她乳房，脸就有些发热了，双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来，做出要捂着两个乳房的状态，嘴里还嗫嗫嚅嚅的说：“我不鼓胀啊，我不鼓胀啊。”可爱慕侯来福的心这时却出现了矛盾。心在胸内自语说：“咋不鼓胀哩，晚上老是你用双手搓摸拧按它不放，并盼着那天没别人时，在河上能让侯来福搓摸拧按一阵子才好哩。这会你却说，不鼓胀，不鼓胀的。这会儿再不叫侯来福搓摸拧按，你就失掉机会啦。到今晚入睡时，看你自己再搓摸拧按时后悔死不后悔死。”于是，在杜小荣身上就出现了两种矛盾现象，一方面是杜小荣的手虽抬起到了胸前，可像撵什么东西一样，只是支叉到空中，就是不去捂奶，一方面嘴上虽也说着：“不鼓胀啊，不鼓胀啊！”可语气却始终处在低压音状态，好象声带被切除过似地，只有气音，没有声带的扩音。这样子怎么能阻制住侯来福的行动哪。她这言行，不但不是对侯来福行动的阻制，相反，它是对侯来福进一步行动的暗示和吸引。于是，侯来福就嘻皮笑脸的奏到了杜小荣的跟前。有力地抬起了双手，很快地将杜小荣的上衣扣给解开了。解开上衣扣后，杜小荣里边穿了个对开带扣毛绒衣；绒衣的扣有掉的，有没记整齐的，那时十五六岁的女孩也没有穿胸罩的习惯，就露出了她的前胸和两乳。侯来福就趁着杜小荣在床帮上歪靠的姿势，像捉逮会跑的两只小兔似的用双手按着了杜小荣的双乳，可把杜小荣就势趔歪着按在了床上。侯来福把杜小荣压在床上后，双手像两盆滚烫的热碳火一样，揉搓在杜小荣的双乳上了，这一揉搓也就使杜小荣的双乳开始了燃烧。杜小荣先是觉得双乳发烫，接着浑身每个毛孔都膨胀沸腾起来了，她浑身浑体的血液也充满了热力，不一会时间也就觉得口腔干燥难耐。侯来福这时也把脸对到了杜小荣的脸上，口也对准了杜小荣的口。刚开始侯来福的脸压在杜小荣的脸上时，杜小荣还觉得羞涩，把脸不自觉地左右摇摆了两下，可等侯来福伸出舌尖滑进她口里后，她再也不再扭动脸了。

侯来福的舌头伸进杜小荣的口腔后，下边的性欲也随着勃发了，侯来福的阳物硬得钢枪一样的在杜小荣的下档处，隔着二人的衣裤使劲的戳捣忽闪开来。片刻后，杜小荣不但口腔和浑身燥热难耐，致使阴部也出现了罕见的现象，就像害大病一样的急症，浑身像瘫软似地躺在侯来福的床帮上支不起架子来。这时的侯来福也性欲燃烧到了顶峰，他左手继续揉摸着杜小荣的右乳，舌尖在杜小荣的口腔内不住地旋转乱搅，右手可顺势下滑到了杜小荣的腰间，紧接着就有力地将杜小荣的裤带给扣开了，并顺势把杜小荣的下裤捋过了腰腚部。再接着，侯来福陡地站起身双手将杜小荣的裤腿和布鞋猛一下用力捋了下来。这时的杜小荣已瘫软无力得像散了架似地两腿耷拉在床帮下，上身歪邪的仰躺在床帮上，两腿间那不规则的三角形阴部就那样赤裸裸地袒露在了侯来福的眼前。侯来福顺势把自己的裤子也退了下来，斜欠着身子就势将自己的阳物插进了杜小荣的阴部，接着又就势压在了杜小荣的身上。杜小荣开始蓦地觉得下身猛一紧疼，紧接着就顺着腚沟流下了一股殷红殷红的鲜血，顷刻后，杜小荣恢复了常态并有美感在体内涌起……

从这以后，侯来福和杜小荣的往来就频繁多了，白天侯来福吃罢饭就早去晚归的去河上放羊，杜小荣也要么拿些衣服去河上洗洗，要么闲暇了到河上逛逛的寻觅侯来福，隔三差五的遇着前村后庄演电影唱村戏了，二人傍晚提前在河上约定地点，喝罢汤再相依着一路卿卿我我的去看戏看电影。侯来福和杜小荣就这样厮混一段时间后，杜小荣就闹着母亲要和前订未来丈夫退婚，可母亲这时候怎么也拿不起退婚礼金，开始杜小荣她母亲还规劝杜小荣要继续和前定未来丈夫成亲，到后来，她母亲知道她已跟侯来福有染后，才无可奈何地对她说：“我给你说，小荣，既然你已死心蹋地的强要退婚，这也是儿大不由爷儿，我也不强管你，我只要你用再订婚钱，把前订婚的彩礼钱归退给人家，这叫鸡蛋换盐，两不欠钱，其他的事我就不管了，你愿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得到母亲的许诺后，杜小荣就来到河上给侯来福学说了学说，侯来福回家也给自己父母传说了传说，只是侯来福的父母听后却责怪起侯来福来，侯来福她父亲的板筋脖子梗多长，青筋崩多高，煞似在田间和老黄牛犁地时较劲的样子，吐沫腥子喷多远，十分不耐烦地训斥侯来福说：“来福呀来福，你是憨啦，还是傻啦，你是长哩丑哇，还是生哩陋哇，里外庄多少青青白白没定过婚的大闺女你不定，咋偏要定杜小荣这个退婚头呢，家里不给你拿这笔退婚窝囊钱，不定不定，坚决不定她要退婚的杜小荣。”

侯来福听了父亲这掷地有声，铿锵坚定的拒绝后，就到河上又给杜小荣学说了学说，这时的杜小荣咧，也已经怀上了侯来福的骨血，没办法了，她只该变卖了自己家的粮食换点钱先偷偷地到镇上卫生院做了人工流产，然后在一天早晨偷偷地起五更打车去他乡逃婚了。

杜小荣逃婚后，她母亲在家哭瞎了一只眼，终也没能把杜小荣哭回来……。

二

李安章他爹是村上的“老讲究”，他爹不但对村上的红白喜事，客来宾去的礼节讲究，而且对自己堂屋裱糊的每张画，每个像片都要分出高低、上下、左右、主次来。用李安章他爹的话说，就叫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李安章他爹最为讲究的莫过于他屋里那中堂画的选挂了。远的不必追溯，就从近代说起吧。辛亥革命方兴未艾时，孙文思想家喻户晓，有口皆碑，广为流传，他爹曾经请过一位书法造诣颇深的有名私塾老秀才，工工整整的铭下了‘天下为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熠熠闪光中堂，高悬在堂屋后墙的正中央......

辛亥革命失败后，军阀混战。那时候，李安章还幼小，他爹说:“这年景是乱世头，国无主，天无灵，中堂空着人不宁。还不如把你爷爷那神盒摆上哩。”于是，李安章就鞠鞠躬躬地把爷爷的神盒安放到了泥巴台上。

后来，李安章他爹也去世了，逢着春节，李安章就学着他爹的模样，跑到乡文化站请了一位书法能手，特意写了一幅遒劲有力的对联，上联是“翻身不忘共产党”，下联是幸福全靠毛泽东”，横披是“走社会主义道路”。对联写好后，李安章还精心把那字上镶了金丝边，他还请了一张毛主席像和对联一起悬挂在堂屋后墙中间上方，煞费心思地把中堂装点一番。

生产队初期，李安章因初小毕业，有点文化，贫农成份，思想进步就当上了河口村生产队的会计。因文化程度低，再加之那时候年轻做事粗冒儿，不细心，并和当时的工作搭挡保管员有缝隙矛盾，四清运动开始时，他就因为那两毛钱的账没有和保管员对准，而被四清工作队干部定成了“贪污罪”，并且在社员大会上没少挨批斗，还被押解到河东河西地去游街检讨了一大阵子。之后就当上了生产队的牛把儿，刚订下的婚事也退掉了。用李安章后来回忆时的话说：“那可真危险哪，您不知道哇，那时候咱大队管做棉油皂和手捻火药炮副业的刘会计，因挪用一百多块钱翻修自家的草屋住房，被查出来后当时又还不上这笔欠账，那天黑夜被大队群众批斗会批斗后，被逼得无路可走了，就结心结得上吊死了。我算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条活命啊！”

运动过去后的那些日子里，生产队里仍然是识字人少，会计不好找，群众就又把李安章推举了出来，可李安章当时心头却仍然萦绕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阴影，拖拉着屁股说啥是不想干。然则，那时候，因为他家成份好，是血贫农，正是共产党干革命依靠的对象，团结的朋友。于是乎有了这样的前提，那会计的差事干不干就由不得他了。那天大队支书在征求了群众意见后，和支委们一搓合，就又在他们队的群众会上，宣布了他的会计任命，故而他就又阴差阳错地当上了会计。

这次当上会计后的李安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做事幼稚、头脑简单的李安章了，这时的他，已经拥有了丰富的成功经验、和跌倒失败后的沉痛教训做基础。这时的他也已经把那次的前车之鉴铭刻在了心上，暗暗地在自己心里下定决心说：“哼！这次我不干便罢，要干就得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干出个“廉政模范”来，我要做到日清月结，要把账目整理得眉清目秀，条分理明。”他是这样说的，也是照此做的，每逢年终岁尾，他就主动把一年来全队的所有收入和支出的账目，用毛笔大字按明细表的规格，抄写在大红纸上，然后贴到生产队牛屋院那经常召开群众会的，会计保管屋前的高大墙上，主动接受全体社员群众的民主监督。社员们一看李安章管这账像小葱拌豆腐一样地一清二白，而并且分文不差毫厘不错，都交口称赞说：“像李安章会计这些年这样的清清白白、的管账清白劲，再怎么有四清八清也不会找出差错了。”李安章一听群众满意，就到次年春天把底账的原始单据，精心地用桑皮纸装订装订，然后包封好，小心翼翼地存放在自家衣柜角底，最后再用铁大锁锁牢柜门，以备上级再来干部时查看…

三

经过这次婚恋后的侯来福呢，婚没能定下，他的性欲却被挑逗到了肆无忌惮的疯狂地步。这时的他简直像一头脱僵的野马，四处奔跑，无羁无律，更像一头兽性发疯的牛犊一样，兽性发作时竟不知羞耻的骑在自己母亲老牛的背上使性。到后来侯来福干脆也不为家里放羊干活了。白天混在赌博场里和赌鬼们醉生梦死，夜晚赌穷时偷鸡摸狗以行窃为生。后来还跟随小黑社会混混儿们海南、新疆、白山、黑水，沿海高原的厮混了两年，间隙地在河口两岸赶戏场、趟庙会......

张婉洁姊妹三个，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家中就剩自己这个老小，父母亲对自己就娇生惯养，任其有小偏小差的也不加严管的发展下法，张婉洁她父亲年轻时和李安章是好友、同伴，当兵报名时，李安章也报了名，因正在挨着批斗就没有当上兵，张婉洁他父亲虽然到部队当过几年特种兵，但复员后仍是农民，一生辛辛苦苦地拉扯他们姊妹三个生活，没少受苦受累，前几年张老汉日子过的不如意，近年来，女儿们长大后，有的出门了，有的不时的也能在收庄稼季节回娘家来帮他料理些地里家里的家务了，这样一来家里的日子也就渐渐地好转起来了。张老汉想着自己以后可该享两年老来福哩。用张老汉自己的土话说，就叫做是个油子，吱吱地叫到现在也该歇歇庵，停止叫唤一阵子了。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张婉洁的难缠麻烦婚事却又提到了张老汉的眼前。

张婉洁生性怪僻，个性极强，长到七八来岁，快懂人事的时候，谁要说她长得丑不好看了，她就撵着人家哭闹不放，非要经父母好好哄劝哄劝才甘罢善休，谁要说她长得给天仙花朵一样，她就哈哈大笑，欢乐不止，那年，她因上火瞎眼，一眼吃马虎的被门邻三婶无意间略带耻笑的脱口说了句：“看，婉洁脓眼吃马虎的，长大了嫁不着好郎君，”就为这句话，她听后竟打滚撒波不止，直哭得天旋地转，乌烟瘴气，她三婶子又是给她拿糖块，又是给她拿玩艺的可就是迟迟哄不住她哭。后来她三婶子百法使尽，没门道了，只该面带羞色十分难堪的把她妈叫出来哄劝多时，才算把她哄停哭闹。为此，她三婶子曾被羞得几个月没敢和她照面，早晚再见她了，总是绕着躲着她走。

张婉洁中学毕业后，没有散的乡村剧团还在农闲时演唱，她就参加了剧团演出，那天，她自想着自己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并见剧团和村上的同龄姐妹们都一个一个的找到了称心如意的郎君，自己也曾相看过几个男青年，但都因长相一般，不够出众，就没让她相中而告吹了，几年间，她的亲事虽相过数次，但只因知音难觅，婚姻仍是空白一片，至今她仍在爱河的此岸徘徊，逡巡，踌躇，犹豫着，终也没能划过彼岸去。

这天晚上，她演完《秦雪梅》后，伫立在幕后的帷帐外，抬头凝望天上的牛郎和织女星，唉惋长叹不已，为自己觅不到一个情投意合，志趣默契的帅哥俊男伴儿而怅然若失，困惑不已。

恰在这时，正在戏台子后场闲逛，游手好闲的侯来福竟闯进了她的视野。这对张婉洁来说，恰应了有心栽花花不成，无意栽柳柳成行的哲谛，两人无意中眉来眼去的灵犀霎时相通后，就酷似那磁石的S极和N极一样，不自觉地相向趋到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喃喃自语说：“你，你，你是，你是……”

侯来福爽快地自报了家门：“我叫侯来福，北河口人，”张婉洁也脱口说出了自己的姓名住址，“我叫张婉洁，家住河口南庄人。”两人虽有咫尺距离，但是由于河上桥还未修起，仍属两个邻乡人，仍是陌路相逢。说罢二人又异口同声地喃喃道：“那，那原来咱们都是同饮一河水的人哪。”

二人就这样自报家门把自己的身世情况作了粗略的自我介绍，并商定各自回家做通各自家长的思想工作，然后择日定婚嫁娶。

侯来福嘴上说回家做家长思想工作，其实家里对他已失去了信心，任由他自己决定自己的婚事和命运了，这样他就自然不需做什么家庭思想工作了，只要张婉洁能做通家长意见，他是一百个同意。

张婉洁回家给父母一说，要嫁侯来福这情况，父母亲便低下头叹起气来。父亲张老汉曾经耳闻过侯来福的婚情，语重心长地规劝说：“婉洁呀，婉洁。右村左庄上，恁些四面清八边净的男青年你不找，你咋偏要找一个口碑不好的侯来福做对象咧。村上传言说，侯来福这人心狠手毒已经是老少皆知的实事了，你跟她结婚后，他会有好心善举对待你吗？你给他做对象，婚后会有啥好吃的果子。我劝你还是改门另嫁吧，反正让我说，就是拴住日头不让它东升西落，我也不会同意你俩这门亲事。”

张婉洁听了父亲张老汉的忠言逆耳之后，沉吟了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通过一段自己的矛盾心理后，才扑闪着自己那颇为狡黠的双眼，好似胸有成竹，并带有几分同情怜悯，实为羡慕侯来福长相俊靓地对父母亲说：“伯，妈，您二老也不能光用老眼光看待这新事物呀。如今这年头，改革开放以后，多少在文革中，大集体时期犯过错，通过自己改正错误后的勤奋劳动，不是照样都发家致富了吗，就说咱门邻居的赵大东吧，文革那年月，人家父亲是右派分子，生产队给人家整得过不去，人家偷偷地下湖北当流蹿犯。这会改革开放后，人家给咱村上办了个轮窑制砖厂，既发展了村办企业，又带富了咱村恁些青年们，俗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哩，人都是在经常变化着哩，来福曾给我发过有誓，说婚后一定要改邪归正，恩爱我终生，至于您说他性情暴燥，心狠手毒，婚后我对他耐心说教，我相信他会改变好的，请您二老放心吧”。

无论婉洁姑娘怎样花言巧语把侯来福的未来说得天花乱坠，充满希冀，张老汉总是不敢轻信。萦绕在张老汉心头的愁云也总难散去，只是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和侯来福已花前月下，柳荫河畔卿卿我我互诉忠肠的己缠绵成了连体，他俩的婚事也已经是一瓢水洒在地上，木已成舟了，若要再强阻拦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反睦为仇，更怕张婉洁的犟驴脾气气出啥三长两短的不测来，就只该一边自慰一边勉强地对闺女婉洁说：“唉！这才叫女大不可留留来留去留冤仇呀，这，这是你婉洁妮儿年轻人的事，只要你们两个愿意，没意见，婚后能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的过好日子，我们当爹娘的就，就少说为好吧。”

于是张老汉就这样违着心的给闺女婉洁准备了些嫁妆，勉勉强强的算是同意了闺女的婚事，这年夏天，侯来福就和张婉洁结成了伉俪。

山水能改，秉性还是难易呀。婚后的侯来福不但没有积极地用勤劳的汗水洗刷身心那沾满罪恶的污垢，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爱情生活，反而背信弃义，百般蹂躏虐待妻子。那天晚上，他赌博输了钱还喝醉了酒，一摇三晃，酒气熏天地回到了家里；妻子见丈夫酒醉了，就赶紧迎上前去，一边搀扶他坐在沙发上，一边给他泡上浓茶端他跟前，喂着劝着他喝茶说：“来福，你喝多酒了，来喝点茶醒醒酒吧”，以后少喝些酒，注意身体健康，过好咱的日子吧！

侯来福已在生着张婉洁上个月去跟着戏班唱戏时，把他自己撇家孤孤单单生活的气呢，这会儿借着醉劲，起身用手将端着的热茶缸甩了个底朝天，那滚烫的热茶直把婉洁的手烫得疼痛难忍。这还不解侯来福的气，接着侯来福趁势又给张婉洁一个别腿，把张婉洁别倒在地，紧接着侯来福就不分清红皂白的用拳脚把张婉洁痛打了一顿。他打着还骂着：“我日你祖奶奶呀！都说十个戏子十个破，真没假说呀。你三月没唱戏就活不成了，你跑外头浪摆这一圈子，还知道有我这个家哩。你说你以后还出去唱戏不出去唱戏了！……”

侯来福就这样三天两头如此三番地赌博赌到半夜，有时甚至赌到通宵达旦至天明也不回家。偶有赌输到急症时，回到家里就磨道里找驴蹄似地给生气，从没有出现过改邪归正勤劳务实过好日子的念头。原来曾幼稚的以为丈夫婚前曾有言在先，要对她恩爱如宾哩，她曾也料想过，即使婚后二人在生活上不慎会发生些什么不正常的小小的磨擦，那料他也不会大动干戈呀。然则，侯来福这如此的强暴，使婚前的幻想破灭了。虽然丈夫婚前有过海誓山盟，但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骗婚的诱饵罢了。这时的张婉洁为了不让父母亲跟着自己的婚姻生气，就忍气吞生地把牙咬烂往肚里咽，再苦再罪也要勉强地跟侯来福过下去。可侯来福的赌盗已到了积习难改的地步，不到半年光阴他的赌瘾已把家产赌得徒有四壁了，自定的委曲求全限度超标了，张婉洁的精神防线已经崩溃了……，在家庭婚姻生活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时候，只该到县法院强行给侯来福起诉离了婚……。

离婚后的侯来福，更是兽性难忍，经过月余离异生活的痛苦煎熬后。他再也忍受不了单身寂寞，饥一顿饱一顿冷一阵热一阵的困苦日子了，在痛苦的煎熬中，他也曾多次央人说情，均遭到了张婉洁和父母的拒绝，在复婚无望的绝境中，侯来福终于生出了杀妻报仇的凶残念头。

这天，侯来福特意驱车到市百货商场，学着跟贩毒品人在中缅边境、湄公河三角洲偷渡贩海洛因等毒品用过的两支博郎克美制体育发令枪，然后加工成自制简易的“双管土枪，”之后他又到镇街上购买回了一包火药，做好了预谋行凶杀死妻子和丈人的准备。

说来也怪，这一年的冬天，寒冷来得特别的早，天格外的寒气袭人，刚过小雪节令，天就降下了连阴的雨夹雪，下了将近七七四十九天，直把天下得混混沉沉的见不着日光，直把地下得雾茫茫的一片混沌，天上降下来的雨夹雪在地上结成了厚厚的泥冰层，人走在泥冰层路上，那路上就发出了像野猪在甘蔗林里贪婪地吞噬甘蔗似的“咔嚓，咔嚓”怪叫声。村树上的枯枝挂满了几尺长的冰棍，东北风一吹，像老鸹在乱坟岗里黑更半夜发出的“呱吱，呱吱”狂叫声似地凄惨难闻，那惨叫声真让人听了不禁汗毛一支乍一支乍的惊乍不已，煞是让人心惊肉颤、魂飞魄散、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神灵见鬼一般......

这天中午，侯来福已经是第七天断续着少动烟火了，他衣衫褴褛，上身穿一件油垢发明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式灰尼卡布英制貂皮袄，扣子脱掉两个，已记不整齐，寒风顺着没扣的开裂处鱼贯而入，侵得他心胸一阵一阵地发寒打颤，下身穿一条带布丁德意志式西欧流行胶裤子，内有一条膝盖和腚部都已磨损得麻麻化化的黄色军用式毛绒裤，那绒裤已形同虚设不能保暖，脚穿一双露出两个大马指头的灰色比勒陀里亚牌鞋，袜子除了裹着脚腰和脚脖处囫囵外，其余全部烂掉，脚指头和脚后跟早已疼痛得青紫麻木，失去了知觉。染白红的头发散乱多长，污垢结块，脸黑青干瘦，瘦骨嶙峋，眼凹陷得似两个大黑洞，大有把世间万物都吸进去粉碎成尘埃的鬼魅魍魉的魔力，目光时常死盯在一个地方能滞呆个把钟头挪移不动，远处看他，酷似立着的木雕泥塑冰僵人，几天来他饥一顿寒一阵的生活，使他的精神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中午时分，侯来福咬紧牙关，狠狠地将两支枪装满火药，用力把它一边腰间掖了一只，然后把棉袄的扣扣严遮挡起来，充满凶杀之气的冲出屋外，顶着刺骨的东北风，踏着“呱吱，呱吱”怪叫的泥冰路闯进了张婉洁娘家的屋内……

此时的张婉洁和张老汉正在灶房做饭，张婉洁在锅台和案板桌间切菜掌橱，张老汉在灶前拿柴烧锅，二人陡然见侯来福气势汹汹，充满杀机的闯进屋来，都不约而同的立正站直直视着侯来福。

侯来福怒目喷火地直视着说：“我问你张婉洁，你是现在老老实实地跟我回家过日子哩，还是要吃我这颗没眼睛的枪子咧？”

张婉洁早已受够了侯来福的兽性虐待，自知这时跟他回家，无疑是小羊羔去见老饿狼，没有任何好吃的果子，就斩钉截钱地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你要行凶，我这就拨打110往镇派出所告你去”，说话间冲出屋门往院外跑，不料却被侯来福用膀子顶了回来。

这时已恼羞成怒，跟着闺女婉洁饱受过侯来福百般折磨的张老汉也愤怒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看事已到这步田地，迁就忍让只能是徒劳无益，养痈遗患了，就不该不出口喷火似的说：“侯来福，你甭想再跟我女儿复婚了。我们一家人早已受够你的苦了。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俩的婚事，要不是看在婉洁同情可怜你，给你讲情乞求我的份上，我才抱了一线你能浪子回头的希望，勉强答应了你俩的婚事，到如今果然你还是赌盗成性，积习难改，而且万般的欺负我闺女婉洁，这会儿你还想用威逼的态势，硬逼我闺女给你复婚哩。你的主意打错了。今天，我就要跟你拼个有死有活。”说话间，张老汉就顺手掂起了门前靠着的铁锨，双手举起，奋力向侯来福头部砸去……

说时迟，那是快，张老汉的铁锨还没落下来时，侯来福也被憋到了怒火中烧的极点，他再也不能容忍了，就双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从腰间拽出了两只土枪，同时举起对向张婉洁和张老汉的头部，张老汉旋即用出在部队时练出的飞脚把侯来福的双枪踢飞，同时，让女儿婉洁跑步拨打110报了警，侯来福见大事不妙，仓慌逃窜，在走投无路，流浪街头时被黑社会组织团伙吸收为成员……

张婉洁的性格经过这次婚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裂变，由原来的怪僻，变成了小羊羔似的柔弱，婚事顺从的听他爹的安排。张婉洁她爹觉得家里出了这桩凶杀未遂案后，也觉得姑娘有了丑闻，在家呆着不是上策。他爹就威逼女儿和大自己二十多岁的性格被生活蹂躏得怪异无常、极为孤僻呆板的小组会计李安章完了婚。

四

从挂上第一张毛主席像的那年春节起，每逢春节，李安章总要到新华书店请张崭新毛主席像，摞在那老像上，年复一年，光钉像用的钉子就更换了好几回，先是钉书钉，后是图画钉，再后是钉鞋钉，到最后没办法了，李安章就索性用盖房子用的钉椽子钉，那主席像摞起来也足有二指多厚。那些年月李安章刚过四十多岁，刚和张婉洁新婚燕尔，精神焕发，心花怒放，血气正刚、风华正茂，他每次把新账目张贴出去，新主席像钉好后，总要伫立堂屋凝视毛主席那神采奕奕的容貌。片刻时间，李安章身上象注人了新鲜的血液，浑身的肌肉都颤抖了，满身觉得有使不完的劲。

那年，他学习了毛主席的老三篇《纪念白求恩》后，夜晚悄不声地跑到邻村的一个牛屋院的粪坑里，一夜把那十多车粪出了个净光。事过好久，有人发现后问他图个啥时，李安章却不以为然地说:“人家白求恩同志跑几万里来咱中国帮着咱的解放事业啥都不图了，咱就挪那两步脚，干那一丁点活提都搁不当提它、愧你还有脸问我图个啥咧”。一句话把那人说得面红耳赤，再也无法往下问了。大队支书得知了这事.就发展他入了党，入党后的李安章，更是赤胆忠心紧跟党，海枯石烂不变心……

后来，有些年，不知咋地，李安章到新华书店买不到毛主席像了。那年春节，他看街上又兴起了“老灶爷像”，他就走乡随俗地买了张“老灶爷像”。谁知，贴上不久，那气死人的“耗子”在上面就撒起尿蚕食起来(因为那上面有一种什么胶味，老鼠很爱吃)。不到半年时间，“老灶爷”就破烂不堪了。

从此，李安章家好几年没挂中堂像，逢年过节了，儿孙们特意从外地掏高价买回些“花鸟四扇屏”、“山水风景画”、“戏曲、电影、摄影图片”城市流行的“人体艺画”等等等等诸多堪称画廊佳作，李安章看后总是把头摇得象拨郎鼓子似地说:“不能挂，不能挂。贴到别处满好看的，可是万万不能贴到这中堂的位上啊!

李安章是在高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的歌曲中年复一年地精心工作着干了十多年的小队会计，把账目也精心地装订封存了几十年，直把自己的衣柜几乎装了多半柜子，直气得张婉洁不住嘴地嘟噜说：“就你那烂账本主贵，看把俺的衣被都扔外头，让老鼠咬烂你也不心疼……”从中堂空着以后，李安章每逢茶余饭后，天阴下雨，场光地净春秋闲月之时，总爱蹲蹴在门前的那棵弯腰老枣树跟前“叭嗒叭嗒”地狠劲吸闷烟。吸一阵子了就情不自禁地勾过头，拼命地向堂屋内那空着的中堂位看上一眼。有时，儿孙们喊他吃饭他也不理。有时，他睡到半夜还要一骨辘子爬起，穿好衣服，盯着那空荡荡的中堂沉默许久许久。于是，人们都说李老先生没魂了。

五

散生产队时，李安章第二次丢掉了会计，那时生产队把牛都作了价，各户抓阄承包牲口，生产队代表们看大黄母牛已老，要把它卖掉，更有社员们怕抓住黄母牛的阄倒了霉，就随声呼应说，黄母牛老了，耕地也无力啦，谁抓住它就是谁家的累赘，不如把它推到牛肉锅上换俩儿钱算了……，可李安章听后好似万箭穿胸、千刀剜他心头肉似的难受。那天晚上李安章一夜没能入睡，眼前不时地幻化出四清那年挨批斗时，他第一次丢会计喂养驾驶黄母牛救他命的情景……

那年春天，李安章拉沙去河滩，回来的时候，铁脚车行走在河床中间，突然山洪爆发，李安章被困在水中，上游陡发的山洪似黄魔一般呼啸而来，李安章顿时感到有被洪水淹死的灭顶兆头，就在这一筹莫展、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只见大黄母牛头一昂、尾巴一拧猛地挣断脖子里的仰绳，哞哞叫着折回车边站定，用眼睛扑闪扑闪的直射李安章几下，李安章意会后旋即抬起右脚，跨在了大黄母牛的背上，双手搂紧黄母牛的脖胫，大黄母牛飞也似地趟着齐腰深的水奔到了岸上。刚上岸洪水就已涌满了半漕，李安章颤抖着身子，回视着被洪水冲动的沙车和在水中泛泡的小牛，情不自禁的趴在大黄母牛的头上矢声痛哭起来……

夏收后，李安章使着大黄母牛去粮库交公粮……，等上了溜筛，过罢磅，麦子入仓后，天已半夜，李安章被累得精疲力竭，四肢无力……，在回家的路上，李安章就索性瘫倒在牛车上打起了呼噜，牛车像摇篮似地叮当叮当的徐徐行走着……，等行至村口时，黄母牛猛地嘎然止了步，车哐当一声震颤，大有后退之势，此时，黄母牛发出呼呼的怪喘声，李安章在朦胧中大有地震的感觉，他蓦地苏醒了。醒后，李安章借着微弱的月光，隐隐约约的覰见车前方的村口大路上，满满的铺着一长溜床铺，床铺上的人均已鼾睡入梦中，并时有呼噜声打破宁静的夜晚，回荡在空中似音乐一样，节拍明快，韵味十足……，李安章看清后，立时冒了一身冷汗，心都快窜到了嗓门外，他慌忙跳下车，牵引着黄母牛拐道向村中牛屋院驶去……，车拐后，李安章倒抽一口凉气，唏嘘不止，神情恍惚，喟叹到，唉，好玄哪，要不是黄母牛通人性，险些轧死路上这数条人命，倘若那样的话，那……那我非吃案子偿人命不可呀。

第二天早晨，李安章的枕巾被双眼涌出的老泪浸润得潮湿氤氲……，李安章早早的就起了床，他先找群众代表，喃喃地对大伙说，您合计个价，我把黄母牛牵走，再亏我也不说二话。于是群众代表们就商议商议，按菜牛价卖给了李安章。李安章除掉自己应分的牛款外，又贷了些款把黄母牛牵回了家。

搁生产队里时，牛料不足，活又重，再加上黄母牛牙口已老，身上还缺膘水，活路直把黄母牛折磨得骨瘦如柴，牛毛多长，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弱不禁风，李安章看在眼里，愁在心头，遇着春秋二季在田野做活歇晌时，李安章就偷偷摸摸的薅些嫩豌豆秧、青麦苗、黄豆秧，掰些嫩包谷棒之类的偏食让黄牛吃，但那终归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黄母牛瘦弱的根本问题。这次李安章把黄母牛牵回家后，就越发精心的调料起来。李安章叫张婉洁每天早晨多熬一大锅包谷糁，家人吃剩下半锅倒进料缸里拌草喂牛，中午李安章把涮锅水里再添些麦麸子和少许盐油，然后恭恭敬敬的端给黄牛，让黄牛饮喝，晚上，李安章把铡草机粉碎过的麦秸，再用双手对搓一遍，把碎麦秸搓成麦秸软儿，让黄牛吃了胃舒坦，好消化，能上膘；耕地时，李安章选择最合墒、最轻便的时候耕作，地横头不犁，李安章情愿用粪耙子刨横头，也不再劳驾麻烦黄母牛，直气得张婉洁嘟囔不止，“你替牛刨地，让我多干多少家务活，看你那牛比我这人还主贵里”黄母牛凭着多年耕地积累起来的直觉经验，自知李安章是在替它劳作。每逢此时。黄母牛就很领李安章的深情厚谊，等李安章刨完地回家喂它时，它就情不自禁地用舌头雪舔李安章的手袖，然后胃口大增，饕餮餐饮，以示歉意……，

日来月去，大黄母牛脊背腰间的长毛渐渐的脱落掉了，代而替之的是悄悄爬出的一层毛茸茸的嫩黄毛。逢着春、冬农闲时，黄母牛还要在绳桩上蹭几下痒，蹦跳骚动两下腿脚，抖擞抖擞精神，几年间，大黄母牛还给李安章生添了两个小牛犊。李安章看着黄母牛长出的嫩毛和焕发的精神，以及新添的小牛犊，心情非常高兴。每天早晨李安章把牛喂饱拉拴桩上后，总要用细毛扫帚像杨白老给喜儿梳发扎红头绳似的，把牛背上的茸毛轻轻的梳理梳理，梳理着李安章还自语似的对黄母牛说，黄母牛啊黄母牛，看来咱俩是天作地合的一家呀，这番语重心长的推心置腹话，直说得黄母牛两泪汪汪，眼珠扑闪扑闪的凝望着李安章转，李安章看到黄母牛的意绪和自己的心思求得了共鸣，直喜得大眼角的白眼屎都笑挤出了眼眶，嘴张多大半天合不拢，两桶清水鼻涕淌到嘴唇上，然后又耷拉下去多长也顾不上擦，一张脸笑成了弥罗佛像，两手搂抱着黄母牛的脖颈，身姿前仰后合，李安章和黄母牛以及小牛犊的合影定格后，形成了一幅天然独特极有魅力的人畜挚爱艺术画……

六

侯来福出逃钻进黑社会组织后不久，就铤而走险的跟江湖上哥们花费一万五千元的票价，乘坐飞机从上海到纽约到墨西哥城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在阿根廷打了两年鱼，后来又回到了河口村……

他回到了河口村上后，就和镇村党性薄弱的干部们吃喝玩乐地拉拢到了一起。给村长施了些小恩小惠，在全组村民选举前又拉了些选票，就被村民们糊里糊涂地选当上了小组组长兼会计职务。

侯来福这几年卖地钱不下几个亿，而群众们得到手的只有十分之四五，那十分之五六除了镇街扣除一部分外，大部分都被侯来福变相地做些手脚，然后据为私有了。这几年来，侯来福先是翻新盖起了两幢三层三间临街高楼门面房，接着又在河西新开发区建了一幢下五上三的小别墅，在小别墅里，他还养起了一个小二奶。这几年侯来福出行，也由原来的摩托车改为自开的奥迪、宝马小轿车，他还经常和建筑队的老板、镇村个别干部们厮混在一起的，出入于市、县、镇高档酒店洗浴城，吃喝嫖赌欢乐成性，群众们看到后都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对李安章会计说：“李安章会计呀，李安章会计，你看看现任会计的侯来福，人家自打接会计到现在这几年来，不知贪污咱队里多少卖沙、卖地黑弯儿款哪，可你也当了几年会计，你的落个是啥呀，你除了落个四清时挨整挨批外，后来就是一生清贫的廉洁自律了一辈子，你廉洁自律不也是白白的廉洁自律吗？这些年，上面也不再来四清工作队了，你廉洁清正也受不到表扬了，你看人家侯来福当年和张婉洁......那凶杀未遂，还有你那心坎上的母子二牛被盗没查出来的冤情，人家现在家里大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别墅还有小二奶，侯来福贪污腐败也受不到惩罚了，你就不会到县上去走走，上访上访，到县上给自己、也替咱组的老百姓们讨个说法去。”李安章会计听着群众们的这些议论，回家后再看看自家那破败的家况，心里像喝了碗热辣椒汤似的，火辣辣地烧心难忍。

七

如今的河口村很不成形，河口的村民都嫌村子中央的土路水道不通，邻舍相挤，出行不便，新建房屋都不约而同地往村子周围扩张，致使村子中心成了个大空场子，李安章为了方便耕种看管收获庄稼，在村后河坡自己责任田的南头，沟埂旁建起了三间垡子土坯墙、水泥瓦小房屋，既当住屋，又当莱庵、场房、牛屋，一房多用。

收罢秋种上麦就是农闲，村上的青壮年劳力们都出外打工去了。入冬后，天刚擦黑，各家都锁闭了各家的门户。家家户户基本上是入了夜就足不出户人不往来，各自打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了，每个人家都像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当三个蒙面歹待撬开李安章菜庵牛屋的房门，用矿工灯把他的屋子探照得一览无余、惊醒李安章时，李安章还在被窝里蜷缩着。等他弄清事由后，才哆哆嗦嗦地穿好了衣服。衣服穿好后，他想张开嘴喊庄里的张婉洁和村人捉贼，嘴张开还没出音哩，可被一个歹徒用手巾把他的嘴给堵实了。他挣扎几下身子，挪了挪步，想逃跑出去到村上喊人救助，但已被两蒙面歹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用两个熠熠发亮的匕首绑架了。

这块斜尖不板正的河坡地用机械耕不成，李安章在秋后只该用老母牛和小牛犊将就着搭犋耕犁的。小牛犊是新做活儿，套不熟，时常一仄一歪的摇摇晃晃，李安章的犁把自然也就扶不牢稳，地就撇下了土隔子，耙地时有些大疙瘩也没耙碎。这会儿李安章不知怎么竟被一个洗脸盆大的大苞谷疙瘩绊倒了，李安章年老后患得有气管炎病，见凉气气管炎病就犯了，他蹲在那块土垡子上，吭吭吃吃咳嗽连声，嘴被塞着怎么使劲也出不来气站不起来了。戴白口罩的歹徒见李安章不想走，想拖延时间，故意咳嗽着寻人搭救，就弯下腰，双手挟着李安章的腰，使劲将李安章扶了起来，然后推拥着李安章继续往前走。

河湾的河风像鬼哭狼嚎一样的嗷嗷叫，地北头是李安章父亲的坟茔，坟上种着几棵柏树，已成风景。春种秋收，人牛劳累时常在树荫下歇息惯了，牛来到这里后就自然而然地又在这里停歇下来不走了，那两个歹徒不管怎么用力拉也拉不走牛了。李安章仰望雾烟瘴气的柏树，不禁眼前幻化出现了当年他父亲护牛被打死的幻景。那是快解放时的一个与这晚有惊人相似的风雪之夜，那年月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李安章他父亲喂使的主家牛被土匪抢走了。李安章的父亲不但对中堂画讲究而且还护牛如命，他深知那牛若被匪徒抢走，主家是不会饶恕他性命的，他就拼命地和匪徒争夺耕牛。在争夺中，李安章他父亲被土匪痛打一顿，几乎致死，匪徒抢走牛后，李安章父亲为了铭记这件护牛频临死亡的事情，在地北头修了一个假坟，后来，他父亲真的死了，李安章就按他父亲遗嘱，在如今这个地北头埋葬成了真坟。此时，李安章见牛不走了，心里稍有高兴，他幻想着是父亲在此显灵，在阴间保佑着他和耕牛呢。李安章在心里还没高兴起来呢，那戴白口罩歹徒就又催促他起来：“走，快走!这老汉给他的牛使啥暗劲不让牛走了。”

说话间，戴口罩歹徒用棍子在李安章腿上又猛抽了一下，并威逼李安章说：“快赶你的牛往前走。”李安章身上挨了一闷棍，强忍着疼痛，很不情愿地歪了下鼻子，咧了下嘴，然后无可奈何地从嘴角里勉强挤出了一个微弱的催促牛声：“哈，走!”牛这才很听李安章话地朝前继续走去。

“走，快走!”两个蒙面歹徒要挟着李安章，一个戴白口罩的歹徒用鸡蛋粗的杨树棍子抽打着老母牛的后腚，母牛后头还跟着一个刚满月的小牛犊，四人两牛迎着刺骨的打着呼啸夹雪的东北风，在河口村李安章房后河湾的责任田雪地里，踏着积雪咯吱咯吱的、步履艰难地行走着。

人牛走到河半坡大卡车前，车旁边已经早放好了坡型木板梯子，两个歹徒在车上狠劲拉牛的鼻子，一个歹徒在下边用棍子抽打母牛，但牛不知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也不往上走，三歹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把牛牵到车上，没办法了就又用匕首威逼李安章牵牛；李安章上车牵了两下也没把牛牵引车上，无奈了；李安章跑到父亲坟旁的麦秸垛跟边拽了一抱长麦秸，一边牵引一边佯装喂牛似地才把两牛诳哄到了大卡车上。三歹徒用刹绳拴牢牛合好车门后，飞也似地驶向公路，消逝在了茫茫夜幕中。李安章双颊流泪，痴痴呆呆地凝望着心爱的母子二牛许久许久，然后才趔趔趄起趑趑趋趋的蹒跚回家给张婉洁诉说了苦衷，挨了张婉洁一顿痛骂，然后到上班时万般无奈就跑到了派出所给治安民警报告了案情。那民警昨夜喝醉了酒，现在还没彻底醒过来，就搪塞李安章说：“现在财政吃紧；办案没经费，你得先交办案费，然后才能给你侦破这起偷牛案。”李安章听罢，耷拉下头心里暗自埋怨着：“这世道也实在有点奇怪了，怎么派出所办案还向老百姓收钱呢，国家的派出所连办案费也没有了，那这社会老百姓有冤派出所也没钱管了，闹了半天，如今派出所比受冤人还困难哩”，李安章没钱交办案费，那案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搁浅了。

李安章十分沮丧地从派出所往家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碰见了从河坡沟里往自家地里铲雪的李老三，对李老三说：“李三弟呀三弟，你还记得那时候吧，那时候生产队的牛夏天晚上不往圈里拴，就在河岸村子树林底下过夜，可就那样虽无人看护但却连个牛毛也没丢过。而如今可好，盗贼撬门偷牛案子都报不上，没人管。你说这还算啥世道，嗯?”李老三却和他的看法截然不同，李老三搁生产队时是好吃懒做的主。那时候在批资本主义尾巴会上李安章揭过李老三的短，李老三怀恨在心，这时他听了李安章这番牢骚话，就挤眉弄眼给李安章打摆说：“安章兄呀安章兄，咱才吃饱肚子几天哪，你就又惦起了生产队时候那只挣工分连肚子也填不饱的日子啊。你忘了，那年饥荒咱俩都被饿得得了浮肿病的事……”李安章听到这里，的确是有点雪上加霜的难心，也没顾得上跟李老三话别，就决支决支往村上走去。李安章难心地走到村边时，碰到了几个流哩流气的小伙子在大路上滑雪玩，其中有个十六七岁疤脸小伙子，这小伙子平日好逸恶劳，好搞个偷鸡摸狗的小动作，李安章在饭场里说过他的不是，他对李安章有成见，这时就歪歪嘴对李安章报案不屑一顾地搭讪说：“李老头，听说你牛被盗贼偷走了，你没钱交办案费，这案子派出所也不管球了吧。”李安章听罢此言，心情越发愤怒，他狠狠地呶呶嘴，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十分不耐烦地说：“嘿日他妈呀！老百姓冤死也无处告状了，怪哉，怪哉，奇怪呀，奇怪呀！这还算什么世道呢？”

回到家后，李安章又仔细地思索思索了这一老一少的两种说法，和不给派出所交钱就不给他找牛办案的社会现实，思摸着，思摸着，头就疼了起来。他不自觉地自言自语着说：“我……我……我这是咋哩呀!这……这难道是我……我错了……”说罢，李安章的双手用力锤打起自己的头来，锤罢就一头扎在了床上， 任由张婉洁怎么使劲也拉不起来他 ……

八

李安章在床上躺着时，默默地回忆往事，心想自己是党员，受党培养多年，即使党有错误党也能改正自己。战争年代，多少党员死都不怕，如今虽是和平年代，主持正义坚持原则仍然是党员的义务，他思量着，我总不能混同为一般的老百姓。李安章当牛把时，当会计、当党员时，在牛屋院曾经听说书的说过《红岩》和《刘胡兰》，他知道华子良、江姐、刘胡兰等党员视死如归的革命事迹，深受感动，这会儿忆起他们的英雄事迹，又像当年那样来劲，浑身象注入了新鲜血液似的，精神振奋，斗志昂扬，李安章想到这里，虎吃站了起来，挺挺胸，昂昂头，给张婉洁斩钉截铁地说，牛丢是件小事，可侯来福贪占集体经济，是村组集体悲哀，小青年胡言乱语是民风衰落，信仰下滑，全社会舆论大问题，我这就去信访局。

李安章满头白发，佝偻着脊，驼着背，老态龙钟像十足地去上头上访，讨个说法，慰藉慰藉自己不安的心理。惩治惩治侯来福的不规账目，再出出大伙群众们的憋闷气。不然的话，他就是白白地清白了一生，侯来福也算是白白地贪污了一堆，李安章把自己过去的账目整理齐全，自己用白纸板糊个广告招牌，上写“请求上级来我们××队（现在叫河口村民小组）查账，请求上级找回我的牛惩治小青年不规言行”的字样，做完这些工作后，李安章会计又像当年因对不着账的两角钱被游街时的情形那样，胸前挂上牌子，脊梁上背着一个大蛇皮袋子，袋子里装满自己多年来精心管过的账目清单，去信访局的路上，他走着还在继续想着，忽然他又想起了早年看过电影《红灯记》里的李玉和，他想着李玉和为革命死都不怕，我这个共产党员，在中共中央号召全体党员都要认真学习习主席整党重要讲话的关键时刻，难道就不能坚持个正义，主持个公道吧。今天你这无赖青年在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大言不惭的讽刺挖苦我这个当年学毛著的优秀党员，古人还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训诫呢，难道我们共产党人就把思想道德、政治文化这个关系到我们党生死存亡的舆论阵地白白的葬送了，葬送了就等于葬送了无产阶级革命大业啊，倘若那样的话，无数革命先烈的鲜血就算是白流了?!这还了得，这不简直就要翻天了吗，电视上说污辱邱少云就受到惩处了，这时，如不把这些青年的思想教育过来，那我们的党将不党，国将不国，法将不法了，岂有此理。走着想着，李安章就来到了县信访局门前……

信访局领导热情地接待了李安章，听完他的诉说后，对他说：“老同志！惩治腐败是我们政府机关应尽的义务，你把信访材料先交给我们，我们信访局同志最近就按你提供的情况进行核实，你说的侯来福若真有贪污腐败事例，我们会移交司法机关，对侯来福惩处的。你上访的那两个问题我们会移交有关单位解决，你先回去吧，等有结果了我们会给你个答复的。至于你过去的账管得如何，等答复了这个问题后再说吧。”

李安章听了信访领导的话后，心里觉得踏实多了，他情不自禁自言自语地在心里说：“嘿，日他对呀，这还差不多，这总比派出所问我要找牛费好受的多。我反映这事总算是有了希望有了盼头……，”李安章心里暗喜后，就双手捧着信访材料，鞠鞠躬躬地呈送给信访局领导。然后摘下胸前的纸牌，背起自己的账本清单袋子，欢欢喜喜地走出了信访局，在街上的糊辣汤摊前喝了碗糊辣汤又在街上转悠了半晌后才趾高气昂地往河口村家走去……

九

侯来福听说李安章去县信访局告他的状后，于当天中午就在镇街上请了本组的几个小堂弟兄们，先是吃喝，后又让弟兄们到里卡间，小堂弟兄们吃喝玩乐到得意时就豪情壮志喷着酒气地给侯来福许愿说：“福哥呀，这事你就只管应付着上头来查账算了，收拾李安章老头有我们几个铁弟兄呢，你请放心了，我们自有办法……”

李安章会计走到镇街的酒店外拐角不远处时，就遭遇上了这几个溜哩溜气地青皮小伙子们。其中一个小伙子看到李安章会计后，忽然又想起了前年个在河岸偷李安章西瓜吃，被李安章捉住先体罚后逼吃青瓜肚胀疼痛的镜头。

那是前年个李安章会计在临河岸牛屋斜尖地田里种了半亩西瓜的事。就是那天中午，这几个青皮小伙子吃罢饭来到河水里洗澡，洗着洗着，有个小伙子倡议说：“伙起们，我渴哩荒，咱还不胜翻过河岸，顺着那边的高梁地和李安章这瓜地低洼的山沟，溜进去摘几个西瓜解解渴哩？”他这一呼，那几个可立即响应了，不一会儿功夫，这几个青皮小伙子可猫着腰溜进了李安章的瓜地……正在有的偷了瓜抱进河里开始吃，有的刚抱着西瓜还没逃走时，却被李安章在瓜庵里发现了，李安章跟头流水地跑来一瞅是一群小伙子们，不分生熟地一个人抱一个大西瓜，就气不打一处来地对这几个小伙子训斥了一顿，然后又狠着这几个小伙子，把那几个半生不熟的青瓢瓜也给勉强吃了，直吃得这几个小伙子的肚子胀痛了半晌……

这会儿这几个青皮小伙子也气不打一处来地指手画脚恶恨恨地冲着李老会计说：“李老头哇，李老头，听说你去告俺来福哥的账目去了，你真是老糊涂得像傻猪一样啊，俺福哥已经把账目管理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了。更何况俺福哥早把县上、镇上、村上的干部关系拉得活络络的了，有谁还来查哩？退一万步说，就是真有人查，那也只不过是敷衍塞责的应付应付一下，捂捂群众的口眼罢了，那还会动真格的呢？！信不信李老头子，不信你就走着瞧吧！”说到这里后，那个青皮小伙子的脸，忽地一下子往下拉了多长，眉宇间皱得阴森森地快要下雨似的，又声色俱厉地要挟李老会计说：“我这会儿给你说，你要是以后不去上访了就算了，若要再去上访，看俺几个小弟兄们非叫你院内柴禾失火、地里庄稼被盗、家里鸡犬不宁，非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啊……”说罢，小伙子们溜哩溜气地跑走了，李老头却癔症那里老半天后，才由欢乐的心情陡然又雪上加霜地变为十分沮丧的心情，悻悻地往家里继续走去了……

十

李安章会计回到家里后，张婉洁不但给他提念和自己凶杀未遂案的旧伤疤，而且又给他有鼻子有眼地说，近日乡镇干部出入侯来福家的实况，还说道这期间虽然有干部模样的人们来往于侯来福家，但从侯来福家出来时，要么和过去一样地喝得面红耳赤，一样地给侯来福称兄道弟，要么依旧地和侯来福熟脸熟面的亲亲热热的握手喜迎笑别，可就是不见县上信访来查他的账，只在饭场里听群众们说，有天晚上，镇上的信访专干到侯来福家查对过账，也没有查出毛病，只把查对结果签字划押后交县信访局了……

李安章听罢张婉洁的叙述后，等不及县信访局的回复，这天早晨他又像上次那样早早地起了床，叫张婉洁做好了早饭，吃了早饭，穿戴整齐，背上账本，挂上胸牌，赶在上班前来到了县信访局门前，县信访局领导上班后见到了李老会计，又热情地给他让坐倒茶，并把镇信访专干签字画押的字据让他看了。只见上面写着：“兹证明侯来福会计近年来的卖沙、卖地款收入和支出都有正规发票，并有镇村逐年来包组干部负责性地签字画押字样，没有查出违规收入和支出问题，特此证明。”

李安章会计看罢镇信访专干的证明后，头脑轰地一下子就要爆炸似地一惊颤，他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耳鸣目眩，他下意识地趔趔趄趄地挪移到墙角，手扶墙壁，癔症半晌后大脑才又恢复过来，等脑力全部清醒过来后，他才又嗫嗫嚅嚅地询问了一句话“那，那我这账管理得这么好，您还清查不清查哩呀？”信访局的领导开始感到诧异，迟疑了片刻，等回想起上次给他答复的话后，才语重心长地安慰李老会计说：“老同志啊，老同志，你那账管得好，那是你当会计时应该尽的义务呀，如今生产队已经散了几十年了，只要您那组里群众没提意见，我们就没必要清查了吧。”那..那我上访的那两个问题哩？信访领导回答说：‘那两个问题已转交有关部门正在调查 解决，要李安章等待有关部门回复’李安章会计听了县信访局的回话，觉得没想头了就沮丧地回家转了。

回家的路上，他走着想着，那时候的四清，就因为那两角钱的差错，就挨了那么大的整批，那时候的四清是咋清账的呀，那时候的四清工作队员根本就不看账本，不让会计自己说话，四清干部只用拿你会计和别的相同劳力家庭一比较，你比相同劳力家多出的财产都被视为贪污的，可如今这清账倒好，只要发票齐全，签字齐全，也不管他发票是真的，是假的，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有理三扁担，没理扁担三的下金殿了……

那时候没有公检法，也没有偷牛的，那时候，谁敢不“三忠于四无限，”谁就挨批斗坐监牢，那时候，尼克松、田中角荣就屁颠屁颠巴结献媚中国......咱这一阵子，国力强盛，全民小康，现代化实现，社会上还流传说科索窝大使馆、钓鱼岛、南海美国、飞机军舰……社会舆论风气意识形态，咋还......

在回家的路上，李安章会计一边走着一边自语着：“派出所不替我找牛，小青年们胡说八道，侯来福的贪污上边查不出来，我就买些粉笔、自己在马路上写批评字谴责他们。我的账管的好，上面不表扬我，我就在这大街宽宽的水泥马路边上，用粉笔自己写着表扬字，表扬我自己。”

于是乎，李安章会计就那样的，肩上背着一大长虫皮布袋经自己精心管过的账目本，胸前挂一个大的白纸牌，上写“请求派出所为我寻牛，请求上级来我们河口组（队）查账，请求教育小青年......”的字样，衣衫褴褛，头发篷乱，满脸灰垢地在街道旁边，用粉笔工工整整的书写着。李安章嘴里还不时地呶叨着“一桌七个左撇拦用筷子夹菜吃，就我一个是“右”撇拦，可他们七个硬说我是“左”撇拦，刘青山、张子善您俩当年花国家那几万块钱救灾款，要挪给现在的侯来福呀，啥球事也没有……“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思想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

就是李安章在马路上用粉笔字书写时，被县巡察组长发现了这一现象……

十一

侯来福是在晚上非法采卖沙子时被县扫黑除恶办抓走的。

审讯中，正打歪着的露出了贪污腐败的现象……和贼无内线寸步难行，李安章牛被歹徒偷走，侯来福与青皮小伙子们和黑社会串通，里外勾结的蛛丝马迹......以及青皮小伙子们被侯来福用酒灌醉后学说他的套话，故意来气李安章的曲曲弯弯。

十二

在美丽乡村建设中，李安章跟着河口村社区的党员们认真学习了新的《党章》，深刻领会了“把习近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确立为新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的极端重要性。如今听社区广播喇叭的宣传又像当年听广播听读报听宣传参加会议那样，得知了大学招生英语考分要降低，宗师列传、唐宋八大家、国宝会说话、平语近人正在央视热播、农村社区广场文化活耀，一带一路、长征公园、长城公园、生态文明建设、天眼、蛟龙、火星车、太空站、探月工程等正在实施，听着年轻人节假日在河湾唱念的段子“铁路进西藏、公路密成网、港口连五洋、产业门类全、稻麦遍地香、神舟遨太空、国防更坚强、远超初设想……”正能量舆论宣传教育活动的启动，使李安章情不自禁又哼唱起了《朝阳沟》的老词，祖国的大建设一日千里，看不完说不尽胜利的消息......自语着：‘咳，日他娘啊，这还真不错，这现在的景象可比先烈们和我们老党员们盼望的还漂亮啊’，李安章心里猛然明亮，偶然间在书店里碰到了习近平总书记画像，就买回了一张挂在了中堂位置上，挂上画像后，李安章会计又酷似当年挂上毛主席像那样的神奇，找回了自己党员的魂灵似的精神矍铄神彩飞扬起来。

河口的村民们得知喜讯后也像过节一样的敲锣打鼓放鞭炮，还自编了四句顺口溜来弹冠相庆这一盛事，“巡察扫黑国策明，两个会计两典型，一个黑来一个红，官清民富河口兴”。

作者简介

杨维永，系中国作协会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在职硕士毕业，南开大学河南校友会理事，曾获国家哲社科研成果、河南省史志、南阳市文艺成果、中国小说学会、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奖项。

乡村发展的一个典型缩影

——读杨维永中篇小说《乡村会计》

       笑琰

杨维永的《乡村会计》以其深刻的社会洞察和生动的人物刻画，为读者呈现了一幅当代乡村政治生态的真实画卷。

小说通过对李安章和侯来福这两个性格迥异、命运不同的乡村会计形象的塑造，揭示了乡村治理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李安章，一位始终坚守廉洁、兢兢业业的共产党员，尽管命运多舛，但始终保持着对党和人民事业的忠诚。他的经历，展现了正直与坚持在复杂环境中的艰难与可贵。而侯来福则是贪污腐败、道德沦丧的典型代表，从年少时的荒唐行径到后来的违法犯罪，他的堕落轨迹令人警醒。

作者在人物塑造上极为成功，不仅展现了人物的外在行为，更深入挖掘了他们的内心世界和性格成因。侯来福的堕落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多种不良因素长期作用的结果；李安章的坚守也并非毫无动摇，而是在困境中不断砥砺前行。这种细腻而真实的刻画，使人物形象丰满立体，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在情节设置上，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充满了戏剧性的冲突。从侯来福的荒唐婚恋到违法犯罪，从李安章的艰难上访到最终正义的伸张，每一个情节都紧紧抓住读者的注意力，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对故事发展的关注和期待。

此外，小说还深刻反映了乡村治理中的腐败问题、基层民主选举的漏洞以及法治建设的重要性。通过这两个典型人物的命运，引发了读者对于如何加强乡村治理、提高村民法律意识和道德素质的思考。

总的来说，《乡村会计》是一部具有深刻社会意义和较高艺术价值的作品。它以生动的故事、鲜明的人物形象和对现实问题的关注，为我们展现了乡村社会的复杂性和变革的必要性，是一部值得深入阅读和思考的优秀中篇小说。

改革发展中乡村基层干部的坚守与命运

——读杨维永中篇小说《乡村会计》

       李 月

南阳作家杨维永的小说《乡村会计》，作品以县委巡察组对城关镇等单位的常规巡察工作为背景，通过讲述河口村两个会计——李安章与侯来福的不同人生轨迹，展现了乡村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变革与挣扎。李安章作为“廉洁楷模共产党员”，其一生恪守职责、无私奉献；而侯来福则是“腐败乡村干部”的代表，其经历从早年的叛逆到后来的堕落，直至最后的覆灭。这两个形象的对比，不仅勾勒出乡村基层干部形象的多元化，也反映了作者对于乡村社会治理、个人命运与道德选择的深刻思考。

李安章的形象是小说中的正面典型。尽管出身贫寒，但在艰难的环境中始终坚持自己的信念，即使遭受误解和打击也不改初衷。他在四清运动中被误认为贪污，遭受批斗，但这些并没有让他放弃对公正和清廉的追求。相反，他更加勤奋地工作，最终赢得了村民的信任和支持，并被授予“廉洁楷模共产党员”的荣誉称号。

侯来福则是一个复杂的反面角色。他的早期行为充满了叛逆和冲动，从偷情到赌博，再到加入黑社会，他的堕落之路似乎难以逆转。即使在他与张婉洁结婚之后，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品性，而是继续沉迷于赌博和暴力。侯来福的故事揭示了一个缺乏责任感和道德约束的人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渊，最终自食其果。

小说通过一系列的情节转折，展现了个别人物的命运与乡村社会变迁之间的紧密联系。

侯来福利用不正当手段当选会计并贪污公款，而李安章则坚守岗位，最终揭露了侯来福的罪行。这些情节不仅推动了故事的发展，也反映了乡村基层治理中存在的问题以及正义最终得以伸张的可能性。

《乡村会计》不仅仅是一部文学作品，它还深刻反映了乡村社会的现状和发展趋势。小说中李安章与侯来福的形象对比，反映了乡村基层干部在面对权力和诱惑时的不同选择。李安章的坚韧不拔与侯来福的堕落，提示我们在乡村治理中加强道德教育和法治建设的重要性。

小说运用了大量的细节描写和生动的情节，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故事引人入胜。作者通过这些人物的命运变化，展现了乡村社会深层次的问题及其解决之道。

（责任编辑：土火）